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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 “邝小姐,-是广东人?”说话的秃头凸腹中年男子是协新音乐公司的吴总经理。

 “请-叫我安娜。”她陪上求职者必备的笑脸。“我是正宗的台湾人,在台湾出生。我小学毕业前夕,父亲车祸过世。我妈带我移民去美国,两年后我妈再嫁,我就按美国的习惯随我继父改姓邝。”

 “-一个人回台湾工作?”

 她的笑容敛去。“是的。我妈和我继父也在几年前不幸因车祸而…”她顿住话,低下头抿紧嘴,以免自己情绪失控。

 吴总经理了解地点了点头。“-在台湾还有亲人吗?”

 “有。我阿姨,我现在就住在她家。”她不想说明阿姨已经不住在台湾,因为她觉得吴总经理的目光有点

 另一位较高瘦的音乐总监骆家卫看起来就比较正派,而且有几分雅痞的味道。

 吴总经理向骆家卫打个眼色,把发问的角色传递给他。

 “安娜,”骆家卫推一下他鼻梁上的金框眼镜,再低头看搁在他腿上的履历表和推荐信。“我和吴总都听过-寄来的demo,-作的词曲和-的歌声都很,你为什么不应征歌星,而想做编曲和制作人?”

 安娜轻启笑靥。“我有自知之明,我的歌声只是尚可而已,离很还有一段距离。再说,我也没有cameraface或曲线玲珑的身材,我不以为我有资格做歌星。”

 “安娜,-太低估-自己了。”吴总笑着说。他瞟视她的眼神有点轻佻。“-的歌声做歌星绰绰有余了。现在偶像歌星当道,歌坛上真正歌喉好的,一只手就数完了。二歌手唱不好的地方可以用录音技巧和合声修饰,不然就删改曲调-的睑蛋和身材我打九十分,只要再请化妆师、造型师,帮-化化桩、做造型,保证-可以比梁咏琪更亮丽,比李玟更娇媚。”

 安娜微笑着摇头。“谢谢吴总看得起我,我从来没想过要当歌星,我的兴趣是写歌和当制作人。我在位于波士顿的Berkleecollegeofmusic,主修的就是当代歌曲写作与制作。”

 “我看到-的履历表上面写-读过茱丽亚音乐学院,主修钢琴,”骆总监问:“能进茱丽亚音乐学院可不容易,-为什么不念完而转学呢?”

 安娜脸上浮现一丝惆怅。“因为一场车祸。那场车祸夺去我妈妈和我继父的生命,也使我受重伤。我频频进出医院长达半年之久才完全复原,但是我的小指头灵活度仍不够理想,因此我必须放弃做个古典音乐钢琴演奏家的梦想,转往Berklee学流行音乐。Berklee是个设备完善的音乐城,那里的老师和学生都是热爱音乐,把音乐当作终生伴侣的音乐人。美国著名的作曲家和制作人昆西琼斯就是我们的杰出校友。”

 骆总监点了点头,再说:“-在新加坡做过制作助理:也做过张进伟的制作人,我听说他那张『风的心情』口碑与销售量都不错,-为什么不在新加坡发展,要回台湾来重新找工作?”

 “因为我不喜欢新加坡,我觉得台湾才是我的家。”

 “那-从Berklee毕业后为什么不回台湾而去新加坡工作?”

 “坦白说我是靠了点关系才能进新加坡的歌艺公司,而且才做了八个月的制作助理就升格为制作人。不过,张进伟的『风的心情』评价如何,业界应该都清楚,那张专辑虽然没能得奖,但能够入围,对我这个刚出道的制作人已经是相当大的肯定。”

 “我想很直接的问-一个问题。”吴总说。

 “请问。”安娜镇定地应战。

 “-是到处寄demo向各个音乐公司遂自荐呢?还是只挑选我们公司?”吴总那有点黄浊的眼透出几分精明的锐光。

 “贵公司是我的首选。如果我被贵公司拒绝,才会再找别家。”

 “我们不是大公司,而-的学经历都相当优秀,怎么会先找上我们?”

 “在大公司里新人不易出头,小鲍司则可能一年出不到两张专辑。像贵公司这种中型公司正适合我发展。”“安娜,”骆总监说。“-既然在业界待过,我想-在挑选我们公司之前应该已经做过-些功课-知道我们公司行哪些签约的歌手吗?”

 “我打听过,但不是很清楚。我所知道的是楚捷、花仙子拍档、陈雅琳、王飞和焦碧虹等,”

 “嗯,这几个是比较有知名度的,我们现在还在训练一批新人。”吴总经理说。

 “就-所知道的这几位歌手,你心里有没有打算先和哪一位歌手合作?”骆总监问。

 “有。”安娜笃定地回答。

 “哦?哪一位?”

 “楚捷。”她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,过去六年来的努力,全都是为了能和他合作。她保持淡淡的微笑,不敢让内心澎湃奔腾的情绪出来。

 “楚捷?”吴总经理眉头一皱、嘴角一撇,本来看起来只有五十岁,这下子至少多了五岁。“-知个知道他是个问题人物?”

 “呃…略行耳闻。”她主观觉得那都不是楚捷的错。她了解他是个人不把我、我不犯人,有点冷漠,有点自闭的独行侠。

 “他还在PUB走唱,没没无闻的时候,是我提拔他,砸大钱做宣传,打响他的知名度。可是他只有前面两张专辑赚钱,后面三张专辑的销售量一张比一张难看,差点连成本都收不回来。”吴总经理一肚子火似的抱怨。

 “啊?”安娜相当惊讶。“为什么?他是个实力派的歌手,他的歌声浑厚、音美、音域又广,虽然他唱的有些歌曲并不适合他,但整体说来他的专辑品质都不差。”

 “他是能唱,唱得好没有错,但是现在买CD的消费者都是年轻人,有几个真的分得清哪个歌手唱得好?大家都一窝蜂偶像,而每个偶像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歌,利用各种机会来为自己造势,打知名度、接近歌。”

 吴总经理不悦地说:

 “偏偏楚捷这个家伙脾气古怪,一张睑常常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。叫他上电视综艺节目配合宣传,他要挑节目,规炬一大堆:叫他开签名会,他不,不喜欢被人当猴子看:叫他演偶像剧,他勉强上阵,却四肢僵硬、表情呆滞;叫他要跟记者热络些,他竟然叫记者滚远一点,别干扰他的私生活,还抢记者的照相机,掉人家的底片。唉!”

 吴总经理夸张地叹气。

 “当初我高兴死了,以为挖到宝了,一定能将他捧为天王巨星,没想到他不是那块料,三下五时就出点状况,酒后驾车、打架闹事、爱耍脾气,听说现在他更糟了,每天清醒的时候不到五个小时。”

 安娜心头一凛。“他酗酒吗?”

 “他…”

 骆总监抢在吴总经理的前面说话。“他是歌手的料,但他不是艺人的料。他太真,不愿意做虚假的事来美化他的形象。专辑的销售量差,他也满郁卒的,有点心灰意懒。以前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创作一首歌曲,来弹唱给我听,要我给他意见。最近他大约有半年不曾踏进公司。我希望他的低期能早点过去。”

 她没想到楚捷的情况会这么槽,原本因为可能得到与他合作的机会而兴奋万分的心情,急遽转为异常沉重。

 “-还想和他合作吗?”骆总监轻声问。

 “是的。”她毫不考虑地直背脊回答。

 “他可能不会给-好脸色。”

 “没关系。”她苦笑。“我耐磨耐,不会被他吓跑,我相信我能用音乐和他沟通。事实上我已经作了十几首适合他唱的曲子,我是他的忠实歌。”他的歌声陪她度过无数个伤痛、心痛、哀痛和孤独的日子。“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为他制作一首歌。成果让你们满意的话才跟我签约,否则你们不必付我任何费用。”

 骆总监与吴总经理对望一眼,骆总监用力点个头,吴总经理耸耸肩说:“让-去试试也无妨,反正公司跟他还有一年两张专辑的合约。”

 安娜睑上温婉的笑容没有多大的变化,她的心里却像开出一束笑花,每一朵都笑得好灿烂。

 ******

 他还认得她吗?如果他认出她,她能假装她改学流行音乐、学作曲、制作,因此能跟他合作,全是出于巧合,而非为了他?如果他不认得她,她可能会相当失望。也许他早就淡忘她,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她。

 台上的他甩动长发,双手迅速的弹奏电吉他,半闭着眼睛,皱紧了眉头,声嘶力竭地唱着。他身边的贝斯手时而凑近他的麦克风合声,时而像蚱蜢那样跳几下。

 虽然长发披肩,他却不显柔,反而有一种近似印地安勇士的刚之美。他的高大遗传自他的山东籍爸爸,深刻的五宫则遗传了来自阿里山邹族的妈妈。

 偌大的PVB里几乎客满,大约有两百位观众,男大都份安坐在椅子上,女陆大部份挤在只有半个篮球场大的舞池里,近距离观看她们喜爱的楚捷,并且随着他的歌声摆动身体。他的眸光往哪边扫去,哪边就有人兴奋地尖叫。

 高亢的歌声和急骤的乐声一停住,四周突然好安静,令已经听了一个多钟头高分贝音量的耳朵一时无法适应。

 台上的灯光熄灭,楚捷与他的乐团消失在黑暗中,观众如梦初醒的拍手、吹哨、叫好,长达半分钟之久,等到确定他不会唱安可曲,舞池里的观众才陆续散去回座。PUB的音响播放浪漫的萨克斯风演奏曲。

 等安娜的眼睛适应了幽暗的灯光,她看到放下电吉他的楚捷慢慢走下,走向他们这桌最靠近舞台,特别用红绒绳圈围起来,阻止其它客人接近的贵宾席。

 安娜紧张地握紧双拳,心脏狂跳着几乎要蹦出膛。他会认出她吗?分别十三年了,她已经从当年那个身高未满一百五十公分,体重却超过五十公斤的小胖妹,成长为身高超过一百六十公分,体重未满五十公斤的窈窕女。他还认得她吗?

 事实上在发生那场几乎夺去她性命的车祸之前,她的身材和小时候一样圆滚滚的。在病上躺了将近两个月,等待她的内出血和多处骨折的身体痊愈时,她的体重掉了十公斤。接下来的四个月,她也不曾坐到从五岁起每天就得坐上数小时的钢琴椅,而把那些时间全挪来做复健,使她修补过的僵硬身体重新慢慢恢复功能。一生不曾那么勤于运动的她因此又减了五公斤,才有今苗条的体态。

 她的面容也有些微的改变。车祸时玻璃碎片与铁片不仅入她的睑,还削去她的,割裂她的脸颊。她的脸经过六次美容去疤手术,她那位完美主义者的法籍整型医师,才终于出欣慰的笑容。当车祸后她第一次得以照镜子时,看到自己睑上的坑坑疤疤,她还吓得连续作了好几天恶梦。

 “老板、骆驼,难得看到你们两个一起来给我捧场。”楚捷牵动一下嘴角算是微笑,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。

 他的目光瞟向她,安娜几乎窒息。他好瘦。那张肤较深,算不上十分漂亮,但是性格有型,轮廓分明的脸,充满男的魅力,只是太瘦了。

 他眉头微蹙,-起眼睛来看她。

 安娜努力维持自然的神色对他微笑,其实握成拳的手已紧张得汗

 “楚捷,我来给-介绍,”吴总经理的手比向安娜。“这位是邝安娜小姐,她是从美国回来的作曲家与制作人。她在新加坡制作过张进伟的『风的心情』。她说她是你的歌,为你写了一些曲子。我想你们可以合作看看,先录一首曲子,成绩不错的话,我们就可以准备帮你出新专辑,由安娜负责制作。”

 楚捷要笑不笑地斜睇吴总经理。“我本来以为老板已经放弃我这个销售量赤字的劣等生。美国小姐,-是怎么说服吴老板的?他竟然会愿意让-把我这匹死马当活马医?”

 “我想你低估吴老板了,”安娜微笑道。大学时修过戏剧课程,对她现在掩饰紧张的演技有相当大的帮助。“吴老板本来就是伯乐,不然他当初怎么会签下你这匹千里马?”

 “我不是千里马,”楚捷自嘲似的挑一下眉毛。“我如果有千里马的能耐,不会被公司冷冻了一年十个月。”

 “是你自己不合作,”吴老板不悦地说。“如果你随和一点,懂得讨好媒体和歌,你的上一张专辑也不至于滞销,现在还有两万张躺在仓库里。光是仓储费就花了我不少钱。”

 “滞销也不能全怪楚捷,”骆总监打圆场。“景气不好和盗版猖撅也是主因。”

 “反正他那时如果肯配合各种宣传活动,销售数字一定会好看得多。”吴老板仍噘着嘴。

 “我是歌手,不是小丑,没必要上电视去被那些没品的主持人愚弄。你以为观众会因为看到我坐冰块、摸泥鳅、吃蚂蚁,或被砸蛋糕而买我的专辑吗?”楚捷冷冷地说。

 “只要你能多打歌、多上电视曝光,你的专辑自然会卖得好。”吴老板理直气壮地说。

 楚捷自鼻中发出嗤声。“那我宁愿卖不好。我的原则不变,你帮我找新的制作人,筹备新专辑前最好想清楚,不要到时候花了一大笔制作费再来后悔。”

 “嗯哼,”骆总监假咳一声,缓颊道:“下午约见安娜之前,老板已经跟我讨论了两天。楚捷,老板其实还是很赏识你的。你的歌喉好,音独特,外型也不错,只要你肯振作起来,拿出你刚入歌坛时的冲劲,再加上动听的歌曲,一定还大有可为。”

 楚捷不置可否地直视着安娜问:“-为什么要帮一个过气的歌手写歌?-没听说过我很难相处,而且我只喜欢唱我自己作的曲子吗?”

 安娜有点错愕。“你的前几张专辑里也有别人写的曲,或是你跟人合作写的曲。”

 楚捷又挑一下眉毛。“看来-已经对我做过一番研究。不错,别人写的歌如果真的好听,合我的胃口,我会接受。我觉得不够好的,会要求他修改。”

 安娜真心的微笑。“那么你就不至于太难相处,或是太刚愎自用。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。”

 楚捷微皱眉头,身体靠向桌子,目不转睛地审视她。“我们见过面吗?我怎么觉得我好象看过。”

 她霎时心跳如雷。他就要认出她了吗?

 “-来过这里看我唱歌吗?”

 她摇头。“今天是第一次。我离开台湾十三年,上个月才回来。”她给他一点暗示。

 “那我应该没见过。”他耸耸肩。“可能是错觉。”

 她楞住。他这么快就放弃了?她的眉毛稍微修过,她的眼鼻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,最明显的改变是她的削薄了。

 “嗨!吴老板、骆总监,你们也来啦!好难得唷!”一位戴眼镜的女孩通过顾守红绒绳圈的高大侍者那关,走近他们的桌子。

 “丁香,”吴老板一看到她就笑得眼睛成“鲍仔鱼”“-自己一个人来?”

 骆总监为她拉开一张椅子,她坐下来,一边说一边摘掉眼镜,拿下头巾,出一张娇美的脸庞和一头乌黑的长发。“我和我的助理还有两个朋友,在捷哥还没唱之前就来了。我怕被人发现,坐在最暗的角落。”她把边的黑痣撕下来。

 “-又搞变装秀。”吴老板笑道。

 “是呀!不然被歌认出来就麻烦了,所有的眼睛都盯着-看,一点自由都没有,好讨厌唷!”丁香说话有点孩子气,又有一种天生的媚态,当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瞟向男人,菱角嘴又微嘟一下,定力不足的男人恐怕会筋酥骨软。

 安娜认出这个女孩是花仙子二人组中较漂亮的那个,她看过她们的MTV,拍得很活泼热闹,她们的舞跳得不错,歌声则马马虎虎。

 “不出名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可怜,拼命练歌练舞,找各种机会拉抬知名度,化好妆等三个钟头,就为了在电视上脸三十秒。现在出名了,又怕被人认出来,一举一动都不自由。”丁香的表情丰富,眼睛滴溜滴溜的转,真该去演戏。她的目光转到安娜脸上。

 坐在丁香隔壁的骆总监介绍道:“这位是邝安娜小姐,在美国专攻作曲与制作,在新加坡制作过张进伟的『风的心情』。现在她预备和楚捷合作。”

 安娜以点头微笑和丁香打招呼。

 “怎么可能?”丁香睁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音,突显她的惊讶。“捷哥不是讨厌女人,从不和女人合作的吗?我们请他来做我们MTV的男主角,怎么请都请不动。”

 楚捷立时成了在座众人目光的焦点。他还是那副冷冷的、酷酷的,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态。“-带来没有?”他的眼睛看向安娜。

 “什么?”安娜茫然不解。

 “歌谱。”

 “喔,没有。我下午带回家了,我没想到你会马上要看…”

 楚捷打断安娜的话。“走。”他站起来。

 “去哪里?”安娜很难跟上他思想的步调。

 “去拿歌谱。”他不由分说地拉安娜的手,把她拉离座位。

 安娜直觉的抓起皮包,无法立即从讶异中恢复过来。楚捷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,无视于她和其它人的感受当然很不礼貌,但是吴老板和骆总监似乎不以为意,他们好象已习惯了他的突兀,丁香则一睑的错愕。

 “可是…”安娜话还没说完,已经被楚捷拉着走了。她只能转过头去,稍微挥动她抓皮包的手,默默和吴老板、骆总监、丁香道别。

 她感觉萨克斯风的声音突然听得很清楚,可能是低声在聊天的客人们同时消音。她的眼睛不经意瞄到一桌三个二十几岁的女人,她们都抿紧嘴以嫉护的眼光看她。她心里打了个冷颤,眼睛不敢再瞄,好怕向她的那些嫉妒目光会把她刺成蜂窝。

 ******

 楚捷没有拉她往PUB的门口走,而是拉她上舞台,走过舞台的边缘进后台。后台简单得很,只有一个梳妆台和一个衣架、一面长镜子。

 “-!你这个人怎么这样?”她实在有够迟钝,他都拉她走出后门了,她才想到要抗议。“你知下知道你这样很没礼貌?”

 “他们没有征求我的同意,突然了一个女制作人给我就有礼貌吗?”他放开她的手,从他袋里掏出钥匙,打开路边一辆重型机车座位下的置物箱,拿出一件黑色的薄外套穿上,然后再拿出全罩式的安全帽来戴上。

 安娜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他。路边一整排都是机车,他把他两边的机车都挪动一下,让出一点空间,他才能顺利地把他的重型机车牵出来。

 他是个天生的leader,一向都是。即使当年他只是她家司机的儿子,他也稳稳的掌控指挥权。她并非是毫无主见的人,但总是自然而然地听他的。

 他坐上摩托车。“-开车来的吗?”

 她摇头,抿嘴。自从出车祸后,她就不开车了。

 “上来。”他看着她,头指向后座。

 “啊?”她又愣了一下。“我没有安全帽。”

 “无所谓。”

 “被警察抓到不是要罚钱吗?”

 “罚就罚。不然,”他微笑容。“跑给警察追也满有趣的。”

 “不行,”她紧张地说。“加速逃给警察追会被警察当成逃犯开。”

 这次他笑得齿。“这个主意不错,楚捷半夜载女人飚车被警察伤的新闻上了社会版,说不定我能因此知名度大增,咸鱼翻身。”

 “你的名气很响亮呀!我在新加坡接触过的流行乐界人士每个都听过你的歌。”

 “我以前的确曾经声名大噪过,”他自嘲的冷笑。“现在我的歌只剩下来PUB的那一小撮人。”

 “不见得,我相信你有许多歌等着你出新专辑。他们也许是学生,晚上要念书做功课,不能去PUB听你唱歌;也许是上班族,工作一天很累了要回家休息;也许是家庭主妇被孩子着无法身…”

 “好了,”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。“-预备站在这里跟我争辩到天亮?还是现在就去拿歌谱开始工作?上来-家在哪里?”

 “石牌。”她回答。

 他的耐心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及格,没有随着年岁增长而递增。

 安娜无奈地跨上摩托车的后座,幸好她穿著长方便跨坐。他的摩托车看起来有点脏,她的白长待会儿恐怕会变。“-,万一碰到警察,罚单我付,你别硬冲。”

 “安全帽-戴。”他把安全帽送到她面前。

 “不,你戴。你目标比较明显,我躲在你背后。”

 他戴上安全帽说:“过十二点警察才会出来拦车做酒测。”他瞄一眼他银色的手表。“我们还有半个钟头。”他发动摩托车。

 “等一下。”她急着问。说来好笑,长到这么大,这是她第一次搭摩托车。“我的手要抓哪里?”

 “这里。”他的双手往后伸,抓到她的双手,然后把她的双手抓来挂在他间。

 她觉得这样不妥,想缩回手,但是他一催油门,摩托车就往前冲,她吓得赶紧抱住他的。他摩托车的后座设计得比前座高,她因而不自主的向前滑,和他靠得很近。她想把**挪后一点,可是车速好快,她怕掉下去,又怕会摇晃车身造成危险,不敢轻举妄动,只好尴尬地任她的贴着他的背。

 她不怪他没认出她,毕竟他们已分别十三年,她的体型和面貌又都有些改变。可是他刚认识一个女人,就拉人家的手上他的摩托车这样贴坐着,实在太随便了!他干过多少次这种事?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女歌一定不少吧!他对她们抱持什么态度?来者不拒?

 他的头往后倾,被风吹得飞扬的长发飘到她脸上。“我好象听到磨牙的声音。”他的语声含着笑意。

 她的胃猛地一缩。他的耳朵有这么灵吗?他想起什么了吗?小时候她每次气他气得牙的就磨牙。

 “你的头发有一个味道。”她希望能转移话题。之前她期望他能很快就认出她,那表示他不曾忘记她。现在她不想让他认出来了。他爱嘲弄人的死子丝毫没改,要是让他发现她这几年来的努力全是为了接近他,和他合作,他可能会笑她笑上三十年。

 “尼古丁的味道,PUB里不烟,我自己也抽烟。”他放缓车速,腾出一手来把他的头发进他的衣领里。“会冷吗?”

 她没有立刻回答,还在想他的头发上是什么味道。那不是尼古丁的味道,她闻过那种味道,但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味道。

 “会冷吗?”他大概以为她没听见,再问一次。

 “还好。”

 一个秋飚刚扫过台湾,夜晚的台北盆地凉爽宜人,但骑在摩托车上吹风就有点凉了。

 “哼哼-为我作的曲子,-填词了吗?”

 “填了,可是我不很满意我作的词,我想应该可以改得更好。我在想,也许等到你唱的时候,我就可以把那个感觉抓出来。”

 “什么样的感觉?”

 “失恋。”

 他没有接腔。她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,看不到他的表情,猜不出他在想什么。但他突然的沉默,似乎在回味他的失恋滋味。

 她没有磨牙,只是咬了咬牙,便决心追问。

 “嘿!你怎么变哑吧了?曾经凄楚悲痛的失恋过吗?那么你一定能把我的歌诠释得很入味。”  m.pUtaO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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